房间里的椅子

蹭我鸡蛋吃的学渣走了

不喜欢吃蛋,尤其是蛋黄,没有原因,一直到现在。

可高三那年,我的早餐计划中就固定地出现了这个与命相违的家伙,父母美其名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鸡蛋的营养价值高……”也是在那时,我每逢上学,口袋里都会揣着一个鸡蛋……

学渣的世界不可用常理去定夺,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猜不到他要做什么,况且,在那个学习都要疯掉的年代,也没有会去关心这个。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老师的刻意安排,他坐我同桌。然而我竟然莫名地欣喜。有人问我:“脑袋是不是学傻了?”我笑而不语,有这么一个同桌——既不会给我学习压力,又不会打扰我学习,何乐而不为呢?看着他睡得面目全非的脸,我都有些替他着急,“从早读到现在,你就没醒过!”我看着手中的蛋,“扔了怪可惜的,给他中午加个餐吧。”

在政治上,他会不会是一个很好的说客,我不知道,只知道,在政治课上,他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睡客,纵使老师再怎么“口若悬河”,他也是“油盐不进”,等等,油盐不进?那……鸡蛋进不进?

在他睡眼惺忪、表情微怒的状态下,我把蛋塞到他手里,“睡饿了吧,吃个蛋补充一个能量?”他突然来了兴趣,把蛋放在眼前,狡黠的一笑,“这个蛋好光滑,像你的脸蛋一样!”这个赤裸裸的调戏吗?我气不过他,把书砸在他脑袋上,“后面的两位同学站起来!”在老师的一声斥责下,我们被点了起来,我只记得老师的一句话让我至今难忘:“上课玩蛋,高考就完蛋!”

老师语重心长的心灵鸡汤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旁敲侧击也没令他有半点不自在。学渣就是学渣,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我忍住眼眶中羞愧难当的泪水,下定决心把头埋在书堆里,不再理他。

可是,还没有做两道题,他就拿笔尖戳我。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告诉他不要影响我学习,他却跟没那事儿一样,反而右眼一眨,嘴里还配着“咔嚓”的音,像照相一样,把我生气的样子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你生气的的样子好Q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一个人背过身去。我也懒得搭理他,反正不能和学渣说太多话就对了!

没过多久,他又拿笔捅我,我没理他,继续做题。这时却看到,一个鸡蛋从卷子上滚了过来,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齐刘海,柳叶眉,樱桃小口咬嘴唇……尤其是那对萌哒哒的大眼睛,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惹人疼爱。“看一眼就够了,把它还给我吧!”他伸手就要拿,我赶紧把它捂在手心里,“这本来就是我的蛋,为什么要给你!”我像呵护一个刚出壳儿的小鸡一样呵护着它。“算了,我不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今天这个送你了。”他很得意,“但是,明天你要还我一个蛋!”学渣,你怎么这么霸道呀!

“如果你把我的下巴画在鸡蛋尖尖的地方,我想,我们还是好朋友!”

临近中午,我要他把蛋吃了,坏掉就浪费了。我还没说我只吃蛋清,他就边剥边说:“女人就像鸡蛋,外表脆弱,脱了衣服看似纯洁,其实内心……”还没说完,他就把鸡蛋掰开,把蛋黄扔进嘴里,边咽边说:“我要把你的不良心思都带走!”他说什么我不关心,我只是惊讶,有人竟然只喜欢吃蛋黄,看着他噎得半死的样子,我递给他水杯,他摆摆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用,我就喜欢这种被噎噎的感觉。”果然是学渣的世界你不懂……

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奔波于各大超市里,寻找那些完美无瑕的鸡蛋。他说过,他每天看到我的第一眼,都会定格在他脑海中,然后画在鸡蛋上送给我。不是我喜欢他,我只是想锻炼一下他的画工而已……

从此

鸡蛋上就

多了一个睡眼朦胧、迷迷瞪瞪的我

多了一个上课迟到,发型凌乱中分的我

我们吵吵闹闹,乐此不疲。后来他越来越不像话,他说他要去打游戏,竟然逃课还要我去给他打掩护,说他生病回家了,反正他是学渣,随他去吧……我一个人落得清净,可是我的心真能静下来吗?

他上课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来,都是一副病怏怏的状态。我很生气,不是因为他不好好学习,而是我每天都准备了鸡蛋,然后从期望变成失望,况且他因为打游戏把身体都搞垮了。“你再这样,就不要做我同桌了!”我把攒了几天的鸡蛋扔给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把鸡蛋剥开了就往嘴里填,我一把打掉他手里的蛋,“你傻啊!都快变质了,你也吃!”他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发箍,戴在我的头上,“天天就这一个发型,加点修饰吧!”

那天的鸡蛋上留下了一个吹胡子瞪眼的垂耳兔模样的小姑娘……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高考不等人,可我在等他。

他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什么铁哥们呀!电话里说好了会来的,就算你不参加高考,可我参加呀!都要上战场了,你也不来送送我!

站在考生蜂拥而进的学校门口,我张望着四周,多么希望他能从人群中冲出来,给我一个鼓励的拥抱和坚定的眼神,可是,他的承诺没有兑现。我哭着走进了考场,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友谊那么简单了,而我现在就是那个走到十字路口就分手的小女孩,这场游戏只有我动了情,伤了心,他还真的是可以甩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场英语终于在昏天黑地的战斗中结束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糟糕的心情走出了考场。自始至终,他就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一个问候的短信都没有。我关了电脑、关了电视、关了手机,躲在家里,躺在床上,哭了一天,睡了一天。

一阵敲门声,我不得不磨磨蹭蹭地去开门,“谁呀?”我不耐烦地喊道,却没人回答。我打开门,却不见人影,地上放着两个鸡蛋和一封信。

一个是咬着嘴唇,眼睛溜圆的小姑娘,一个是右眼紧闭,嘴角微扬的大男孩,我知道他来了,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握着那封信飞奔至楼下,到处找也不见踪影。“你不是人!”我撕心裂肺地喊道,“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我知道他就在旁边,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心跳声、哽咽声……

等了好久,他也没有出现。我撕开信,上面写道:

熟鸡蛋是孵不出小鸡的,我们之间注定没有结局,何必再纠缠呢?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那两个蛋被我摔得粉碎,连信一起扔进了垃圾堆,我删了我们所有的通信方式,聊天记录,我知道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两年后的今天,同学小聚。本来在互谈人生的我们却莫名其妙地谈到了他。有人说他死了。我心里咯噔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可能,他活的潇洒着呢!”那人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刚上高中那会儿,他就得了尿毒症,因为治不好了,他才放弃学业,开始混日子的。”那人说着说着就笑了,“医生说他活不过两年,他硬是撑过了高三。”后面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也不想听。

混蛋!

明明有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明得了尿毒症,还吃什么鸡蛋,不要命啦!

明明是去看病,还说什么逃课打游戏,骗我好玩吗!

明明就是一个负心汉!

眼眶中的泪水不停在打转,“你个大混蛋!”我不停地在心底咒骂。同学翻出手机里的一篇日志,“看,他妹妹写的,两年前,高考时的事。”我接过来,眼睛模糊地快要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高考前,哥哥动手术,临走前,哥哥有心事放不下,要我煮几个品相好的鸡蛋给他,看着他在蛋壳上画画的样子,我很开心,自三年前得病以来,他再也没有动过笔。他画着画着,会傻笑、会流泪……

我不知那个值得他动笔的姐姐长什么样,但我知道,她一定很美,美得让哥哥多活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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